【忘羡】五月(上)

原名《海与蓝色天空》
叽:暗恋的人似乎并不存在怎么办,急在线等(

——

 

他们沿着靠海的小路并肩散步,距离码头很远的地方还听得到汽笛长鸣。海风吹乱了魏无羡略长的黑发,他随意拢了拢,双手交叉放在脑后。

“哎,对了蓝湛,你叔父过段时间就能回来了吧?”

蓝忘机走在道路外侧,应了声“嗯”。

“什么时候再去看看他吧。难得今天周末不补课,我俩都有空,晚上烧烤去不?我再叫个人,温情温大医生,上次你见过的。”

蓝忘机还是“嗯”了声。魏无羡做什么事他从来都愿意跟着。

魏无羡的校服衬衫衣领被风带起,一飞一挺像挣扎的白色蝴蝶,自己倒不在意,蓝忘机却停下来给他压好。魏无羡一勾唇笑眼弯弯,那光揉碎了藏他眼里。

“啧啧啧蓝湛你怎么这么好。走,快到我学校那边了,听说新开那家冰屋的双球特别好吃,正好一起尝尝。”

 

那冰屋的服务员是个年龄很小的女孩子,见他们同时进店愣愣地脸红。

魏无羡上前打个响指,微笑着点单:“麻烦小份双球两个,一个海盐芝士一个香草巧克力,后面那个加两份糖衣。嗯还有,同学,你觉得哪种奶茶最好喝?”

“问我吗?我的话,柠、柠檬气泡吧……”

“那再来杯柠檬气泡。这个不用给我,送给你吧绵绵同学~大热天出来也蛮辛苦,喝点清凉的解解暑呀。”

蓝忘机瞥一眼魏无羡,从开始撩人到结账付款一气呵成熟练度满级,到底有多受欢迎啊。等胸牌上写着绵绵的服务生转身时,魏无羡又偏过头,冲他抛个媚眼,他也只能耳尖发红地扭过头去。

小姑娘送上冰激凌,随口问:“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我们两个人没问题。不过这么问我可奇了怪,让我想想——明白啦,再买你个冰激凌吧?”

魏无羡逗了那个小服务生半天,他们才从店里出来。距离泼墨夜幕还有些时候,到外面只走几步就嚎:“真的是,快落山了还这么热!”

蓝忘机只是不紧不慢地守在他后面,在店里等待魏无羡的时候就吃完双球,两手空空。而魏无羡不停说话,他那支冰淇淋动也没动。两种甜腻口味的冰淇淋球化了些,黏黏糊糊拌着糖衣搅在甜筒里。

这么看魏无羡登时没了胃口。他都准备找个垃圾桶扔掉,蓝忘机的手便从他旁边伸来,手指握在魏无羡手的上面一些,轻轻一晃,从侧面抓过了甜筒。

旁边看,肯定就和蓝忘机从背后情侣一样拥抱住他似的。想不起来之前提到过没有,蓝忘机的手天生适合握笔拨弦,甚至连手背上青色血管都有青瓷器之美。魏无羡的鼻尖上还残存几丝他衣服上那种淡淡的清泠味道,而敏感的后颈皮肤上似乎被吐息带起的酥麻颤意也没有时间一一尽散。魏无羡眨眨一双天生桃花眼,转头看蓝忘机探出舌尖,一点一点将香草巧克力双球舔干净,齿列轻合咬完甜筒,再认真收拾好外面的包装纸。

那支冰淇淋,属于自己的冰淇淋被蓝忘机吃掉了。过了很久,魏无羡没头没脑地想。“是不是有点腻?”

 

太甜了。

蓝忘机说:“很好吃。”

 

 

有一天放了学,蓝曦臣接他们去医院看他叔父。魏无羡记得蓝忘机讲过,他七岁以前每个月都去看他母亲,后来变成每月去拜访叔父。蓝曦臣坐在车前座,两个念书的少年人就规规矩矩待在后座。中间用书包隔开。这时候魏无羡难得又平常地总是沉默着,偶尔侧头看出严丝密合着隔热膜的车窗,看微微的云流于青黑色的海上。

蓝忘机叔父叫蓝启仁,算他们两兄弟半个监护人。刚来时魏无羡才见过几次面,不久就长住进高级疗养室,由最妥帖的服务保养着。也没生大病,只调养静心。司机拉开车门,领他们进院区后面弯弯绕绕上电梯,到最顶层找值班护士打开一间明显更整洁的房间。魏无羡自觉走开。蓝曦臣先进去,蓝忘机的目光幽幽扫过来,魏无羡点点头,他才理了理衣襟进门。

他们家的人活得较古,死守一套严严明明的规矩道理。也就同意他和蓝忘机搬出云深居,去蓝忘机母亲曾待过的房子里住。

魏无羡等不了多久闲得难受,在不同的楼层院区里到处乱逛,人来人往居然没人谁有空搭理他。晃到一扇半掩门前,一个极富魅力的女声恨铁不成钢地骂:“……你闷着不出声有什么用?!胆子放开,放大,不要让病人见了以为你才有病……”

他一听心中一乐,多看了几眼。视角问题只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男生,助理打扮,长相乍看倒有些眼熟。魏无羡暗自记下具体地址,悠悠然又走回去了。

之后几个月又去了几次,才找到机会拉着蓝忘机去和小男生搭话。知道男生叫温琼林,休息时到医院帮姐姐温情跑跑腿打下手。魏无羡不记得这个名字,于是再看那男生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熟悉了。

 

温琼林性格温吞绵软,魏无羡反而跟他姐姐更合得来。

温姐姐一拍桌子:“老板上两碟油豆腐,辣酱要多!”

魏无羡边转滋滋作响的竹签边油嘴滑舌:“温大医生好胃口,还说这路边摊不干净,才几天又出来了?”

温情说:“姐姐一周减了五斤肉,高兴!唯有路边摊才能满足我最纯粹的欲望,小朋友不懂。”

魏无羡烤好了串时蔬,抬头想问蓝忘机吃不吃。蓝忘机罕见的食量小,晚餐两只冰淇淋便可饱腹,偏偏还能生得修长高俊吸引眼球。坐在魏无羡对面,拣了个向海的位置等他。注意到魏无羡询问的视线,还没给他发声的机会,就微微摇摇头。

魏无羡会意,把烤串搁在温情面前盘子上:“专门给你烤的你的欲望,感不感谢我?”

温情答:“呸。”还是礼尚往来地送他一串烤酥的嫩鱼肉。

海边城市,夜晚靠近海的地方反而没有白天凉爽。蓝忘机垂眸,对面魏无羡解下白衬衫前三颗扣子,嘴唇微张,圆润唇珠被辣得红亮湿润,仍面不改色地在烤串上撒下一大把辣椒胡椒粉。

温情说:“这几天忙死人,我还在申请涨加班费,搞来搞去折腾死了。”

魏无羡说:“我想到一个画面。”不等回答又说,“你拿支氰化钾,抵在你们老板的脖子上,说'再不涨工资就……'哎哟轻点儿!”

温情收回敲他头的纤手,说:“哪有那么吓人,小说看太多。而且氰化钾又贵又难搞,性价比太低不划算,药物肌注足以搞定。”

魏无羡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情姐姐,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事能讲讲?像签关系签成关系良好这样。”

温情:“没发生医闹就最好玩了。但楼上同事给我讲,他们有个病例是植物人,躺了好久家属不愿意出院,还专请了人来天天照顾,价钱能赶上那住院费吧。也是天真,不想想大脑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魏无羡:“这位估计和打了氰化钾差不多了。”

温情:“吃你的菜。”

 

坐在这里,看魏无羡的眼睛好像闪着光。抬头无意与蓝忘机视线交汇时,一笑,像黑色的小太阳。

 

 

没人问过蓝忘机是不是喜欢魏无羡,蓝忘机当然喜欢魏无羡。

当他好小的时候,蓝忘机的亡母送过他两只雪白小兔,浑圆可爱,被照顾得非常好。不管从哪个角度去观察魏无羡都和兔子扯不上联系,但蓝忘机偏希望他是。

将他领回家收留,与他一同成长。他们认识了十多年,魏无羡是蓝忘机第一个、唯一寄予了特殊感情的人。时间在涨潮,对这个人的喜欢却无时无刻不鼓胀地堵在左边胸口,闷闷的,随着魏无羡每个张扬耀眼的微笑如滚浪般翻涌出一种发酵到熟透的酸甜。

 

蓝忘机喜欢魏无羡。

但是。

只是——

 

 

告别了温情时间才八点多。在至少十个夜间喝酒酒精中毒的例子恐吓后魏无羡放弃开啤,对蓝忘机说要去附近的夜市转转消食。

夜市里女孩子占大半部分,魏无羡长得俊朗又会说话,一路不管不顾乱撩,惹得熟人小吃店老板娘给塞了好几包零食才笑眯眯放他走。

魏无羡甩着零食袋子,重回街上时忽然轻声说:“蓝湛你看,今天你吃了两支冰淇淋,我还没尝过味呢。”

蓝忘机伸手接过袋子:“前面有,我们去买。”

魏无羡盯着蓝忘机线条分明的侧脸几秒,看他小半张脸染上人工的暖意,眸色却看得不怎么明晰。他经常不知道他自己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还会跟着时不时做出完全不符合他内心真实想法的动作。

因为是蓝忘机吗。

 

笑着转头平视前方:“哈哈开玩笑,没事儿。差不多是时候了。走吧,咱们回家。”

 

 

蓝忘机养过的两只白兔因为太小没有做好预防,几个月后染病流着黑血死掉。所以很快,魏无羡出现了。

的的确确非常荒谬。

不管是兔子还是感情。

 

 

 

 

定时空调已经自动关闭,预示闹钟最多还有十五分钟。魏无羡和蓝忘机的大腿碰着大腿,青春期男生的身材瘦削紧实,是从小规范锻炼的结果。

他知道蓝忘机醒了。

刚醒时意识不会很清楚,只是执拗地盯着自己的脸看。在这样不加掩饰的炽热注视下魏无羡心底上上下下跃动不止,热度快控制不住蹿上面时蓝忘机就会坐起来,去浴室整理再轻手轻脚地下楼做早饭。

嫩粉色的心形小夜灯还亮着,映在日出前青黛色的海面上,无端生着股妖冶气息。灯在夜市上淘的,他拿着小粉灯本意要羞羞蓝忘机,没想那人一派平静,直接把灯带回了家,倒让魏无羡有了略莫名的丝丝赧意。转念一想,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住,少女心就少女心吧,他怕什么。

蓝忘机的休假还在继续,而魏无羡还该去上学。

家离他学校近,于是魏无羡又眯了好一会儿,闻见蓝忘机端进卧室的烤面包奶香起的床。

餐桌面海,空气不开窗都有些潮。魏无羡斯文地啜着牛奶麦片,旁边晾着虾皮蒸蛋。蓝忘机停下手中动作,问:“怎么不吃?”

魏无羡装成不好意思:“昨天零食吃多了,睡太晚了。”有点饱。

“我做个三明治带着,你去学校再吃。”

小小少年蓝忘机厨艺好到能上电视主持美食节目,都是跟魏无羡一起住被逼出来的。他挑食,又不好顿顿都吃辣。对他胃不好。

魏无羡哼着调子先帮蓝忘机收拾了桌子,又跑去车库推车。蓝忘机走出去把书包扔进车前框,长腿一跨要骑。魏无羡抓住他腕,眉毛一挑含笑说:“平时不是我带你?”

蓝忘机扫了眼握着他的手,回答:“你没什么体力。还早,后面可以再睡会儿。”

魏无羡大大方方坐上自行车后座,比较宽。然而身体抵紧蓝忘机精瘦的背,手指搅住他的薄衬衫,能摸到他前倾身体时腰腹肌肉的美好力道。

蓝忘机的体温像轻柔的有质感的水波,风吹一晃一晃地贴紧魏无羡触碰的皮肤,渐渐整个人都没入了一种微妙的放松和僵硬,手指抓紧,真担心掉下去似的。

 

砰砰。

 

清晨的风猎过他们飒飒翻飞的衣摆,不经意间拂过路边一阵阵淡雅花香,跳跃了安静入睡的街道,送向他们身后的大海。永不停歇地,好像就飞往高远天空一样。

想不通从前蓝忘机在后面看他是何种感受,蓝忘机也没做过表示,就那张淡淡的脸。

到学校门口魏无羡蹦下地时差点没站稳,身体跟不上大脑。一段走了无数遍的路在心里盘了个九曲十八弯,而当事人蓝忘机就站在他面前,眼光微移,一踢脚架准备推车进去。

“蓝湛蓝湛,等下,你还是在外面等我?”

“嗯。早餐和午饭盒在你包里。”

因蓝忘机认为学校外面那几家餐馆即不干净又难吃。魏无羡也不想走太远,吃东西嘛,都是蓝忘机早上做给他拿着。

 

魏无羡比蓝忘机低一级小半岁,身量差点赶上他。这段年龄里稍不注意千差万别,魏无羡每次看蓝忘机为他做饭时的纠结神色无一不笑得打跌。蓝忘机长得高,以前没事老盯他软软的发旋。所以当魏无羡窜个子时他无可避免地偷偷怀念一番从前的完美视角,然后转头就拿起小册子研究起青春期营养学。

 

离开魏无羡后蓝忘机在他们学校周围闲逛,徒步穿过两个广场,边走马观花边默背知识点。才背到柯西不等式就发觉自己又绕回校门口,就在外面继续背,背喀琅施塔得兵变的时间。

放学铃响烈阳高悬,先跑出来的学生嘻嘻哈哈涌进各种店内要蹭空调蹭Wi-Fi。

蓝忘机选个正对校门的地方,汗液浸湿鬓发,想在显眼的位置让魏无羡一出来马上看到。

他爱极了人群中魏无羡目光一瞬触碰到自己的欣喜。魏无羡无意提到过,任何一部小说的主人公如果只有一处胜于人的话,那肯定是他的眼睛。碧空样澄澈,黑夜里安抚万物的眼。

和魏无羡比不一样。魏无羡哪里都比别人好。

“瞧你汗得,也不知道拿张纸擦擦。喏。”

“不热。”

“那看!我买了瓶橙汁,没怎么冰,你不喝冷水,这正合适吧?”

蓝忘机接过,魏无羡捕捉到他眼里春风拂柳的笑意,忽一阵飘飘然。

“你别在外面等。今天这么闷可能要下雨,你下午进来吧,有羡哥哥在没关系。”

“先去吃饭。”

 

也有只魏无羡不上学的情况。蓝忘机白天去学校,晚上挤时间给他讲课。“老师当得可省心吧,学生一点就通。”魏无羡笑说。

前几年魏无羡根本没有进过学校大门,学籍都是后面找蓝曦臣托人堪堪补办来的。初升高那年魏无羡拿张挂名毕业证参加招生考试,却凭年级第一的成绩进了最好的班。商量觉得怕太张扬露了馅才没跳级。

“有时候觉得你真像我老妈子。”捧着饭盒闲闲坐在广场上的长椅上,灼热阳光被头上的顶篷遮挡,魏无羡突然说。

 

蓝忘机想没什么不对。魏无羡就是小孩儿。

 

“你可以再把我降一级。”

“降成什么?”和魏无羡呆久了,冷不丁蓝忘机也能呛他一下。

果不其然,蓝忘机回答:“保姆。”

但是,他嘴角飘起的弧度如晴光映雪,一下烧甜了魏无羡。他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不去反嘴。

“你们家药膳是真没法吃,幸亏我俩逃出来了。”魏无羡只嚼一口菜,“嗯——还是那么好吃,爱死你啦蓝湛。”

 

蓝忘机想,也许我还是个厨子。

 

 

从某种角度来客观分析,蓝忘机最怕魏无羡和别人交流,和外人保持联系,认识新的他从不接触的伙伴。

一边想幸好幸好,一边想不行啊。

 

 

 

 

比如说,江澄。

 

滴滴答答的声音不是从今天才开始。昨晚一夜饱雨,刚走进饭馆一脚一个雨水湿淋淋的印子。蓝忘机略微皱眉,这场预警充分的雨估计会持续很长很长。

饭馆内水分浓厚,由于湿热,极容易让人烦躁到失态。身边魏无羡熟练地找到江澄在的那张桌子,熟练地拍上他的肩膀。

细想来才仅仅见过一两次面而已,上次还是在校外被谁谁谁找茬打架,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划分到同一战线,手臂小腿挂着彩一个扫堂腿吓退最后还能站着的人。魏无羡跟江澄迅速地熟悉起来,少年们裘马清狂嘻嘻哈哈,定下请客约定时甚至连对方名字都没问。

 

“……顺便一提,你叫我江澄就好。”

“我?我是魏无羡。”

 

江澄猛然抬头,魏无羡身后蓝忘机默默地冷眼旁观,江澄就跟没见到他似的。“怎么这个反应,你听过我名字?”

魏无羡问出声后江澄的脸色才有所缓和,慢慢揉搓胳膊上的淤青和他解释:“没事,就是特别巧,我小时候一个朋友也叫魏无羡。羡慕的羡。”

魏无羡几乎是漫不经心了,“哦,那你叫我魏婴吧,算是小名。”

这也是他的第一个名字。

 

假若贴着指手指去触碰窗边玻璃,冰冷得仿佛触电般忍不住连连甩开。然而那澈骨的寒意却能沿着指尖攀绕,引出好像溺水之时不注意蹭上块污湿的苔藻、怀疑是什么滑腻的水蛇毒兽那一刻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

聊天愉快,交流愉快。蓝忘机从不参与魏无羡与其他人的联系,他必须在他附近,一副漠不相干的假象。

雨痕成线,甩上玻璃划出一条又一条干瘪的道路,除了街道上行人泥泞的脚印,还能见到魏无羡的虚影。

一下子又有点不像他,记忆宣布罢工,必需要转头来来回回再看好多遍才重新想起魏无羡真正的样子,但毕竟在笑。

魏无羡无时无刻不在笑,微笑冷笑哂笑狂笑,嘴角微微弯起就是天生笑脸,他的心思不加遮掩,显现在笑容里面。却让蓝忘机更加难以理解他对自己的看法。

……好像雨更大了。

蓝忘机没有回头看魏无羡,他闭上眼睛,什么也没有看。

 

 

“——蓝忘机。”

“嗯?”

“我的名字。蓝忘机。”

“哎,哪三个字?”

“……算了。叫我蓝湛,湛蓝倒过来就是。”

 

六岁那年,名为魏婴的小孩走了好久才遇见了他。那个孩子不知疲倦地奔跑、前进,终于跑累了,路边下去有带沙滩,就赤足踩着细腻的沙子,哒哒哒绕着温暖的海洋走。蓝忘机也小,对着浪花安安静静抱膝坐着,一身霜白月光四周空空落落,像正在专门等他。

 

“是你小名?好听。蓝湛!”

小魏婴当然不知道只有蓝忘机刚亡的母亲曾这么叫过他,也未曾想到几声脆嫩的唤名会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说话时笑吟吟看着蓝忘机,小声反复念着。“蓝湛。”

有一条从未存在的线开始生长、爬上去,从一个假想的位置——孩子们衣角相触的位置——将两人相连。

而那夜凉月蒙蒙,因为母亲遗体刚刚火化完毕而偷跑出家门的蓝忘机做出了两个决定。

一是从此住在海边,二是留下了无家可归的魏婴。

 

魏婴被蓝忘机捡回了云深居,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又辗转难眠。

这里安静,地平线放在天上。他听见隔壁蓝忘机不住悄悄开门查看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竟折腾了十多次。小魏婴迷迷糊糊想这怎么可以,最后索性往床边一摸,抓住蓝忘机撑在床沿边的手拽过来,闭着眼,软绵绵地手脚并用缠住蓝忘机,嘀咕着:“……就一起睡嘛。”

天光朦胧,经过相拥的小小的两个人,投下一条晕染阴影。

直到有些人开门进来,蓝忘机才僵直地小心挣出他的怀抱,魏婴空空地翻个身,仅来得及捡到只言片语。

“想住在这儿?……我想也不是不可以。”

“兄长,我不想要家政。”

“……这样,还是要问问叔父……忘机,你还小……”

 

声音下了楼。魏婴重新睡过去。中午后才慢吞吞起床。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但魏婴居然毫无察觉。位置隐蔽,因为没什么声音更显得洁净。他趿拉着准备好的拖鞋摸到楼梯,转过一个转角,突然眼前亮堂,送过来落地窗后不尽翻腾的海洋。

初遇时并非用只言片语能够解释的。现在的魏无羡正在低头喝汤,永远理不清幼时自己的心路历程。

到底为什么会留下,为什么会选择蓝忘机呢?

汤汁很烫,氲得魏无羡的眼更加水润。

对面江澄的位置是空的,他从玻璃窗里看见自己和蓝忘机的虚影。他轻轻地喊:“蓝湛?”

听见他的声音蓝忘机回头,对上魏无羡不明所以的视线。半响应答道:“我在。”

 

 

当他终于交代一切的原因,把魏婴带给蓝曦臣看时,他哥哥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后面还准备告诉已经搬往疗养院的蓝启仁。这种反应正常极了,反而是蓝忘机不知道该对他自己的举动作何解释。他不傻,正因为最后对魏婴没来由的执着却能如愿以偿,便从那时开始种下了自我怀疑的种子。

种下了“是不是我喜欢你,所以你才存在?”的疯狂。

他从没跟魏无羡提起过。至于自己真真切切地看见那颗种子生长出缠绕的幼苗,又是很久之后,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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