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 人望山 (鱼窥荷番外)

鱼窥荷的番外,前世,忆苦思甜


——

 

1.

 

我是温宁,是魔教的人。魏公子叫我不要声张,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起码我见过的人都知道。我从小跟着家人作为魔教一员长大,魏公子进入魔教后一直跟在他后面,虽然懵懵懂懂,也被迫理解了不少事情。

 

所以说,含光君怎么想魏公子,我好像有点明白。

 

可,魏公子对含光君有什么想法,我却一直没能搞清楚。

 

2.

 

给姐姐上坟的时候我问魏公子是不是真的决定不回云深了,他的身影氲在烟霭里轮廓都有冷意,嘴唇抿得发白,表情却像是利剑回鞘。我猜他舍不得、不愿意,因为我做过一个我离开魔教后的梦,记忆很清晰。姐姐、四叔、婆婆,大家只是普通人,住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姐姐迷上街边十文钱一册的话本,看得废寝忘食;我负责做饭,给快要发芽的土豆削皮,直到我把握不好火候,爆了一次锅,姐姐才风风火火冲进来把我拎到外边儿去大扫除。我偷出空闲,躺在屋后的草堆上看这天空多明朗,干草在大太阳下暴晒了两月有余,僵冷的四肢里流淌着温暖血液,好像能够重新活过来。

 

我快睡着了。

 

姐姐在远处叉着腰,喊,阿宁,帮你四叔搬一下桌子!

 

然后我醒了。原因是有人模模糊糊在喊,温宁,给大哥处理一下尾巴,做干净点,把柄别留下。

 

不管信不信吧,现实才是噩梦。

 

3.

 

当初事故突发,姐姐被俘,我凭胸口里吊着的一口气爬上了云深山,心中只知泽芜含光天下美名,曾引荐我接触正道参加活动。救我的人是因为什么心烦意乱的魏公子,他人很好,我不愿意他留在魔教这边。

 

魏公子真的是好人,看到尸体还会下意识闭眼,环境这么压抑,连他也会做噩梦。

 

他曾经和我们讲过,他才几岁的时候,小脏手扒着客栈的窗子等不到外出的父母,跌跌撞撞狼狈地流浪了好些年,才撞到一个大家族的收留。又是没过几年,那个家族被魔教屠了满门。

 

那时的魏公子正待在云深山上修习,他拜含光君为师,所以未按说好的时间回家,刚巧躲过一劫。

 

很多人或多或少羡艳着某个时期的魏公子,或少年意气,或风华正茂。我虽羡慕他的一生,却神奇地没有产生过嫉妒的情感。魏公子启蒙时间比较晚,但胜在天赋卓绝,又师从含光君门下,世界浩瀚近在咫尺——剑雨啊珠玉啊春风啊万里江山啊,天真愤懑意气温柔笑语连连。

 

他的手,向着光。忽然一道道淋漓鲜血溅上——来自千里之外的,异姓家族之血。

 

直到魏公子真的满手是血被众人强行推上魔教教主之位,过了很久,我才听他说自己的事。

 

4.

 

姐姐和我讲,是非黑白和教派无关,某些人优越感是空的,眼睛装着的只剩下他们自己。可魏公子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为什么现在大家反而更讨厌他?

 

就在这个时期,我隐约感觉到含光君对魏公子的心意。在射箭比赛中含光君便一直注视着魏公子,让旁边的选手——也就是我——有点尴尬。

 

自从消息传出,他找过魏公子很多次。我不是每回都在场,私下二人有何交流一概不知,但目睹的听到的都是两人观念相错不欢而散,后来连面都不见。

 

其他人都想不明白,以含光君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和一个坏了胚子的孽徒(魏公子语)撇开关系都来不及!三番五次纠缠不清,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跟含光君才认识多久。原本我打算在云深山上玩个把月就回来,谁知道第一天晚上翻墙买酒被他发现了,第二天见面硬是要收我做徒弟,你们说这人奇不奇怪!”

 

魏公子和我们说这些话时笑得直不起腰。

 

之后他就再也没答应见含光君。

 

有一回,我看含光君等了很久很久,浑然生出勇气,居然上前想和他搭话!我想的都是要不是为了救我魏公子绝对没有待在魔教的念头,含光君肯定不待见我,加上舌头动不利索,几个字结结巴巴吐出口——他也认真听我说完。

 

您这样不苦吗?

 

我努力地这么问他。

 

含光君听懂那弦外之音,不说话了。我小心一瞄,魏公子说含光君眼睛比平常人淡一些,所以更难明白他心里又是哪一种情绪。

 

他大概不敢注意含光君的眼里有什么,至少,我看见了一抹渐渐消沉下去的光彩,就和那天笑得直不起腰的魏公子一样。

 

只要他能回头,含光君最后回答。

 

但魔教内部各势力心怀鬼胎,正道也筹划着又一次围剿,正因如此,魏公子才被当成坐教主位置的替罪羊。含光君不知道,他回不了头吗?

 

5.

 

其实后来我想,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说,假如能和含光君他们组成联合内外夹击,局势大概有翻转的机会。但横亘在师徒之间的高耸山峦本就是他们亲手推起来的,倘若能翻过去见上一面……

 

翻不过去。

 

6.

 

那次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含光君。

 

和最后一回隔的时间实在很长,在魏公子身死后第十二年。含光君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翩翩白衣,我藏在一家农户后院的茅草堆里躲避,他救下我。

 

多、多谢含光君救命之恩。

 

说不准我是当初跟着魏公子那批人里唯一一个残喘到现在的,含光君记得我,还留下足够养活我自己的银两,在我拒绝更多的援助后再也撑不住情绪一般,道了句谢谢,终于准备离开。

 

魏公子已逝十二余年,魔教内仍不得安宁,我晚上透过月光瞧自己那双手,僵白失色,也曾泡着血液温暖过浮梦片刻。

 

能让我看出他心中什么情绪,那份感情该积淀了多久。

 

天渐暗去,我坐在干枯的草堆上,望着含光雪衣远行,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窜过,霎如洞烛雷电,再如约缓缓消亡。

 

梦里姐姐操着家乡话无意念出的粗糙话本,是他在红尘中流亡。

 

他想要的人在那天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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